【前文】

“他觉得好像满天的星星都在落下，他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焰火。许多太阳在周围发出咻的响声，光耀夺目的大鱼向蓝色的空中飞跃。船上的人更可以看得清楚了，甲板上站着许多衣着华丽的男子，其中有一位，利维没法把眼睛从他身上移开，他觉得他好像那尊在自己花园里的雕像。“——Atlantis.

【续文】

雕像停止了与友人的交谈，微侧过身，调试胸前的白丝领巾。他硬朗的锁骨隐在衣间，完美的下颚，直挺的鼻梁，双眼散发着蓝珊瑚淡淡的光。利维笃定他的眼比自己的枕头温暖，因为他每一根头发都仿佛沐浴在阳光下。

青年随即离开甲板，往船舱走去，他在他经过前把头潜进水中。鼻子里满是几百年来不变的伙伴们的唾沫和粪便味，有时还会有稀散的血液，可他依旧闻到了那人的味道。迷蒙的香气，伴着皮靴嘹亮的踩踏，自己被引到他的房间外。

房间的窗又高又小，利维只听见水流声，他大概是在沐浴。人鱼摆动尾鳍，在窗下随意游着圈。他想邀他进海里洗澡，他一定不了解他的朋友成群为他啄掉身上的污物是多么惬意。可他没有鳍，跳下来会沉底吧？他比自己高大不少。索性就这么沉下去，他可以请他到城堡做客，送他一串黑珍珠手链，该与他很相衬。

曾经探险游上岸边的兄长告诉他，人类的腿没有鳞，倒长着卷曲的短的毛发。毛发遇水会贴在他们白或黄色的皮肤上，毫无美感可言。

所以我们那位选择变成人类的祖先，双腿也没有毛发。这是人鱼的骄傲。兄长自豪的说。

漂亮的人类有没有漂亮的毛发呢。他跃出海面，仰身在低空划一道圆弧，觉得这并不重要。下降时他看到青年杵在窗边，手里拿着未尽的红酒，眼睛追随他滴落的水珠，带着微笑。

利维窜入水中，静静与窗隔开一米，探出脑袋。

”嗨。你。“

青年像是招呼过后才想起不知道要称他作什么，只好尴尬的朝他举举酒杯。

利维游得很慢，圆形的窗框差点搁不住他的脑袋，他烦躁的寻找支撑，最后不得不把蹼掌扒了上去。

青年弯腰，非常好奇的凑近他。那湛蓝的眸光来自天上，利维不适的眨眨眼，心想没人能安睡在他身旁。

”你真美。“

他的手指碰触他的额发，他急忙躲避，却险些掉回水里。那人似乎并不在意，又关注起他的耳朵。

”哦，向下长呢。这样耳朵浸水也不会痛吧。“

他终于猛烈的摇头，抗拒他亲密的动作，发尖的水珠滴在鼻翼，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。

”咦！你们也会冷吗？“

他再次摇头，但没有解释。人鱼只在紧张时打喷嚏，他有种直觉，若自己做出解释就正中了他的下怀。

”唔。我没有御寒的东西呢……啊，这个送给你。“

”……“

青年娴熟的解开领巾，抬头迎上他目瞪口呆的表情。

”怎么？这个不够暖吗？抱歉，没有其他选择。“

他把酒杯放在书桌上。

”不需要……“

”等等，“青年迅速回到原地。”你说话了？声音真好听！你刚刚说什么？“

”……我，不要。“

”……第一句话就是拒绝呢。“

他看着他浓稠的眉皱起来，他低下头，不见了方才的笑眼。

他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。

”带不上。“

青年不解的看他。

”这个，高。“

为了使他明白，利维以蹼掌按牢窗框，用力撑直手臂，也没有抬高多少。

那一瞬间，青年抬手穿过他臂间的空隙，环住他的背。他大惊，尾鳍狂乱的拍打水花，溅得背脊阵阵的凉。青年仿佛在他耳畔笑了，抱着他一点一点后退，替他挽过尾巴，指腹在几片亮鳞间徘徊许久。

他的臂膀比眼眸热上几百倍，他狠狠打着喷嚏，无意间把青年抓得更紧了。他从没有碰过这么烫的东西，城堡里没有，伙伴们没有，这可能就是太阳。

他用蹼掌摸摸系好的领巾，像水母柔滑的触角。他不自在的在床边挪了挪，怕自己回不了家。

”你有名字吗？“

青年半跪在面前，大手轻覆着他鱼身的上半部。他不再推拒，生怕又打出喷嚏。

”利维。“

”嗯，利维。所以你是人鱼王子吗？“

他默默颔首。

”可我不是王子呢……我有成为你朋友的资格吗？“

弯弯的笑眼，他的牙齿真白。

”……你的名字？“

”我叫埃尔温。埃尔温·史密斯。“

他挑眉。人类的名字竟这么长。

”埃尔。“

”……您叫我吗？王子殿下。“

埃尔温有些讶异。

”嗯，埃尔。叫利维，王子不要。“

人鱼习惯性抖抖鳍子，几颗露水落在他鞋面。

”噗。“

埃尔温这次真的笑了。他似乎觉得这样不礼貌，轻声说着对不起，颤着肩膀低下了头。他的刘海碰到他长卷的睫毛，利维突然有些生气，谁令他如此开心？

”埃尔。你说，我美？“

”嗯，是的。“

”他们这样说姐姐。为什么？“

”唔……为什么美？“

他为他顺鳞片，慢慢抚过它们边缘，他痒起来，制止的左蹼举到一半，又放下了。

”因为，耳朵？“

”不。因为你看上去很孤独。“

利维的头歪向一边，墙角有一盏素雅的油灯。

”孤独？“

”就是一个人的意思。你一个人，没有别人和你一起。“

人鱼蹙眉，显然不得要领。

”孤独，怎么美？“

”因为孤独的时候，你会露出盼望的表情呀。“

埃尔温满足的看着他开始烦恼盼望的意思。

”你一直盯着我的酒，想喝吗？“

他取过酒杯，在他眼前晃一晃。

”……嗯？喝？“

”请用。“

埃尔温把杯子递出去，他下意识伸出蹼掌，神色冷下来。

”哦，对不起，这是我的失误。“

青年的口吻饱含歉意，可他总觉得他眼角的浅笑有点突兀。

酒杯贴上他的唇。

”请张嘴，啊——“

他恼怒的扭头，这分明是种取笑。

”呵。对不起，利维，这是个玩笑。“

”……“

他将尾巴移开，远离他的膝盖。青年站了起来。

”利维，我向你道歉……请你转过来好吗？“

他是连道歉也如此优雅的人，相比之下自己的不理睬好像太过小气。他转过去，虽然有些不情愿。

那只手掌扶住他的后脑，他的头轻轻仰高。埃尔温吻着他，舌尖灵巧的进入他的嘴，把红酒渡了过去。

液体淌进他的喉，是凉而酸涩的甜美。一股热气正在上升，从喉咙到头顶，一定是那甜水的问题。他按着唇角，讷讷地问：

”这是什么？“

”这是一个约定，我亲爱的利维。“

宽大的手掌牵过他透明的蹼，埃尔温俯身用唇碰他的掌背。

”我的家在这航行的终点，海的彼岸。“

”如果你趟过这片海，对等候在岸边的我做同样的事，“那人朝他微笑，暗夜里的阳光洒在他薄薄的尾鳍上，充满力量。

”那么我将永远属于你。“

利维觉得事情的发生与祖先们的传说有种微妙的出入，可怎么看这青年都不似在撒谎。

”嗯。“

Fin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