利威尔把门打开，将门外的六只鞋尖从左到右扫了一遍，然后才抬了眼，对着正中间的三笠道：“来了。”

  “嗯。”他声音小，三笠答得也轻。阿明知道三笠不寒暄，刚要接口，还是艾伦憋不住了：“兵长，我们代表兵团来看你！”随即举了举手中的麻袋，“这是大家的礼物！”

  利威尔脑袋一别，躲开那股腥血气，再一扬下巴，看着远处小小一片天：“进来吧。”也没让他们脱鞋。阿明在门边踌躇了会，终究踩了进去。

  屋子不大，有床和圆桌，储物柜用的是旧木头，矮墩墩的，不及主人半身高。厕所建在外面，利威尔说是为了省下煮饭的地方。他指指房间正中央，一口锅就搭在石头砌起的灶上。

  三位客人席地而坐，地板比他们的裤子还干净些。利威尔拿了三只碗盛水，递过去时道：“湖里的水，脏东西倒掉了，不好喝。”

  三人还是捧着碗喝了起来。

  阿明偷偷瞄着利威尔的神情，可对方一直瞪着茶壶，完全没有打量他们的意思。他抿掉唇边的水，状若好奇地四下看了看，而后笑道：“这里环境真好啊！兵长，您每天吃什么？”

  “鱼。”利威尔的眼珠终于动了。盯住石灶里那撮白白的灰，他继续道：“有时去森林打猎。我种了菜，在房子后头。”

  “哦！挺丰富……”

  “但是你瘦了，兵长。”

  阿明笑脸一僵。真想找把锤子敲死艾伦。他就知道会这样。

  利威尔淡定地问：“嗯，有多瘦？”

  “呃……”艾伦炯炯的眼神明显闪了下，“瘦了一点，一点而已。”

  “哼，”这一声自兵长鼻中发出来，他又朝向三笠：“你们走吧，我不去。”

  “……”

  “为什么？！”艾伦扔碗，起身去抓利威尔的肩，被他轻巧地避开了。

  “兵长！就去看看团长吧！！团长他，他……的时候，眼睛还睁着……”

  “所以呢？”利威尔手拿簸箕，将灶灰一点点往外倒。“我去看了，他是要闭要睁？”放下灶子，他翘起嘴角：“第一次上门就给我讲个死人，晦气那么重干什么。”

  “……”阿明低头羞答答地坐在一旁，不想让人看见他咬牙的样子。三笠皱着眉，视线钉在利威尔微凸的颧骨上。艾伦站了起来，从头发到唇到手指抖得厉害，像是给一道雷劈了个正着。

  “兵长……”艾伦没有变，心一乱嗓子就哑。“团长救的人，是你。”

  利威尔稳稳坐着。

  “我知道。”他斜眼一剐，话里竟带着点揶揄的味道。

  “我不该恨他么？”

  阿明闭上眼睛。果然，艾伦骤然拔高了音调：“……对，对救命恩人，你怎么能？！”抬脚便要踢石灶，三笠总算伸手一拦，拦下来了。

  “艾伦，”利威尔动也未动，“你觉得我是什么？”

  “啊？”

  “我是上面送给人类的礼物。”他直指密不透风的屋顶。“是吧？埃尔温是这么说的。”

  

  “礼物啊……”手撑地面，利威尔望着天花板，喃喃又道：“运气的东西，有就有了，没就没了，不是你的还抢什么？”

  “……”

  “看吧，抢不到吧。”

  “兵长……”开口的是阿明。

  “你们，都给我笑。”兵长下着命令，一滴泪就这样滑出眼眶，极快地滚进他半张的嘴中。“你们团长让运气跑掉了，不好笑？”

  “……”

  “噗。”三笠抬手倚着艾伦肩膀：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——”

  她借力站起来，另只手还扶着肚子，一步一晃经过利威尔高仰的瘦削的脸。

  

  “看看你这怂样。”

  三笠开了门，其余两人相继起身。利威尔浑然不觉道：“去森林走走吧。这时候，花还没谢。”

  他不再留恋天花板。

  “我不怎么去。林子太大，总是迷路。”

  灰屑自簸箕里飘出来，在地上翻过两翻，碎成了末。

  

  “我老啦。”

  

  艾伦挤开阿明，夺门遁走。

  利威尔死的那天晚上有人看到了他。四面环湖的一座小孤岛，岛上还有砖头建造的小屋子，那只人手就从离岛很近的深水里探出来，静静举在空中。

  后来那人跟朋友聊起这事，强调了好几次：“是真的，没有喊声，也没扑腾，我连吐气泡的声音都没听见。”

  利威尔当时站在水底，想得很少。

  

  他一生只有两次从这么黑的地方伸出了手。

  他不过想等埃尔温跳下来，再一次把礼物捞上去。

Fin.

【作者】

  今早不小心做了个恶梦，然后发现[神聖かまってちゃん]这个乐队的歌治愈效果拔群，推荐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