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采访》：https://canny-h.lofter.com/post/1fbad2_c70bf3d

  问：既然过去完全没有想过“埃尔温是不是对的人”，你介意现在，就在这里，思考一下吗？

  利威尔听完，把眉皱起来。他从不追问，所以不知道记者表现实属正常。但他开始想了。静静思考着，心绪平稳，可能因为谈论对象不是别人。

  “……他一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。埃尔温。”

  将近两分钟，利威尔才说。而且自认说得并不好，两条细眉依然紧皱。他抬头看了眼记者。对方不得不跟着蹙眉，“只是……这样吗？”

  “就连死前……最后时刻，他都很清楚的。”利威尔说，眉头松了松：“你觉得每个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？”不管记者突遭反问，瞬间愣怔，他加快语速“不清楚的。所以那么多人在需要的时候，像猪一样坐着，埃尔温站起来了。”

  “比如那个假国王，不对么？坐着和站着看到的世界不同的。”利威尔冲记者抬手背，“还有你和我。”

  坐着的记者完全无法就地适应受访者的不惜字如金，笔都动得比平时慢，甚至来不及扶扶下滑的眼镜，人类最强又开了口。

  “高个子。”

  “……”记者朝他眨眨眼，“你说高个子……怎么？”

  利威尔微张着嘴。明显感到难以形容。“长得高的人……”他只能拿手揪腿上的皮带。

  “看起来比较安全。”嘴未合拢，“让人放心。”

  然后利威尔闭上眼。他在想三毛，翻来覆去，的确没有令人操心的地方，便肯定了自己，点点头。“嗯。”

  记者的眼镜已被扶正，一双眼清晰地看着这样的利威尔，深觉新奇。他试探道：“我能不能猜测这个印象与你的亲人……”

  “哦，对。可能吧。”利威尔罕见地截了话，自己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。他飞快扯了下嘴角。“凯尼。”看不出喜怒。

  记者轻咳两声，判断对方不会继续了，才问：“所以，我能理解为你始终跟随埃尔温先生的原因就是这两点吗？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和……他让人放心？”

  这回利威尔没有皱眉，只是歪了歪头。他在消化两者间的关系，记者也看出来了，解释道：“即使作为士兵，你对埃尔温先生的个人忠诚度也高得出乎旁人意料，利威尔先生。”

  “是什么因素导致的呢？或者说，埃尔温先生曾给予你什么重要的东西吗？”

   利威尔的脸反应了。突然地，整张面孔，眼、耳、口、鼻、嘴，一齐晃了晃。很轻，又很重。他嚅动嘴唇，不知念叨着方才问题中的哪个词，而后低沉地放大音量：“不是每个人都愿意，带你去他想去的很多地方。”

  “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接受…容忍一个不合群的部下天天和他呆着。”

  记者埋头奋笔疾书，他正错过受访者难得一见的表情，可他更不想错过这闻所未闻的精彩剖白。

  利威尔不负众望：“包括我那些怪习惯，他拿杯子的方法……”

  话音戛然而止。记录笔十分应景，“撕拉”怪叫一声，记者刹不住脚，在本子上划出道长长的口子。

  利威尔又闭了眼睛，扭头，面向窗外。他明明闭着眼睛。

  记者不知道一年前的这个月开始，利威尔的视觉就有些问题，开眼闭眼都是花白的一大片，亮闪闪的，如果埃尔温到海边去，他的头发就会变得这么亮，像湿了又干的沙子，阿尔敏心灵手巧，那天在海边堆过一座和埃尔温一般高的沙子城堡。

  记忆像那城堡，海浪一拍全垮掉了，湿漉漉地在利威尔脑中洒了一地。他再睁眼，只有面前戴眼镜的小记者，期期艾艾等着他。

  闭眼真不妙。利威尔仿佛含了口细沙，缓缓说，“不是每个人，都记得你每次干出了什么成绩，杀了多少……那些玩意。他，埃尔温永远觉得，我能回来真好。他说过，他告诉我。”

  “‘你回来，我就是幸运的’。”

  没有风了。这时候，利威尔似乎也不在意埃尔温是否还听着。他有重要的话要说。无论如何，不管多久，埃尔温会听到的。

  “你知道吗？”他再扯起那浅淡的嘴角。

  “只有他在地狱里，让我看到了人间的样子。我这点能给的忠诚，算什么呢？”

Fin.

  *想念是种多么美妙的无能。